夏暴羽的綺思狂想斷層 Stormyfeather

　　雨季到來，感覺身體快被菌絲盤根錯節地占領，孢子囊在毛孔蠢蠢欲動之際，我整理著書桌和鋼琴後的空隙作為應對的手段。忘了已堆積幾年的舊報紙堆搖搖欲墜，簡報和簡報間竟如卡榫般皆合，一掀就破，我抽出個紙袋一股腦兒塞入，簡單掃了幾下地就轉移戰場，鋼琴上散落著一堆又一堆的譜，有些是舊書攤拾得的寶（雖然有幾頁遭前書主割走），有些是妹妹正課的曲目，有些是數不清的音樂比賽的指定曲影印本，音符在紙張和紙張的夾縫喑啞著褪了色，油墨沾黏在一起再也辨不清……隨手拉起一張，竟如手風琴般嘩啦啦提起一串──原來是小提琴的鋼琴伴奏譜，我當初親手黏的。

　　那是升國中二年級的暑假，妹妹要參加生平第一次的小提琴比賽，但報名得倉促，伴奏老師們早已應接不暇－－於是在同一個教室學鋼琴得我，糊里糊塗地在報名表上簽了自己的名字，接了生平第一次伴奏。除了練正課的曲目外，我得另外抽時間練伴奏譜，找老師對哪部分的指法或速度錯誤，還有找妹妹配合練默契；我曾花了整整兩小時單獨反覆練，而在妹妹配伴奏一小時後精神不濟時，狠狠將手指摔在琴鍵上發火；也曾因為對於同一段旋律節奏強弱的不同而爭吵，甚至賭氣扔譜說我不練了自己看著辦；但賽前兩個星期，我和妹妹合奏的樂章繚繞著整個家，極度地和諧。

　　我和妹妹站上了舞台，妹妹背對著我，僅秒略帶緊張的沉寂後以吸氣聲拉開序幕；我凝視著用膠帶黏貼成一長條的譜，深怕彈錯一個音拖累了分數。譜開始晃動，音為會場的三角鋼琴正上方有台吊扇正對著下面的選手吹，我的心倏地收緊──樂譜沒有休止符的喘息空間讓我把譜扶正或固定，它漸漸傾斜，一掀一掀地如一只巨大的蝶翼……然後在鋼琴的連續八度音獨奏時翻落，蓋在我的雙手上！我的背沁出冷汗，但下半部的內容浮現眼前，我盯著黑亮的琴面，看到手指的倒影──旋律沒有停下來，我若無其事地讓手指不停飛舞，譜如一隻睏倦的蝴蝶般滑落地面，妹妹用眼角餘光瞄了一上的譜一眼，投給我一個「繼續」的眼神，直到樂曲結束前，我半個小節都沒出錯。妹妹事後說她聽見觀眾席在我們比賽的當下爆出笑聲，專注的我沒聽見，我只記得，在滿堂的掌聲中，我和妹妹舉起沉重的冠軍獎盃，鞠躬，下台。

　　輕輕拿起了譜，重新練習起好久以前的旋律，起初有些彳亍，但接下來身體的記憶甦醒，音符如流水般流洩出來，小提琴的主旋律也出現了。曲終，我回頭，對執著琴弓的妹妹會心一笑；我們都記得。